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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聲音好像永遠是這樣輕飄飄的,就好像是一個命不久矣的人那種綿軟且虛弱。

綁匪大哥緩緩抽出腰間的刀,架在了顏鳶的脖頸上:“我憑什麼相信你?”

顏鳶抬起頭看著他,聲音依舊輕軟:“可你也冇有其他選擇呀。”

“我也可以殺了你,燒掉屍體,他們同樣找不到。”綁匪大哥冷聲道。

這一次他是真的動了殺心。

手中的刀微微翻轉,刀刃在她的脖子上劃出了細細的一條線。

然而眼前的少女卻依舊冇有任何反應。

她甚至還小幅度搖了搖頭,輕聲說:“不行的。”

她認真地解釋:“要把一個活人燒成灰燼,需要起碼兩個時辰,就算切碎了也是來不及的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“放我離開是最好的選擇。”

顏鳶抬起頭輕聲說。

綁匪大哥死死盯著眼前的少女。

一個千金小姐,睜開眼發現自己被綁匪綁架了,她既冇有哭哭啼啼也冇有尋死覓活。

她甚至冇有憤怒,而是近乎麻木。

這不正常。

就像兔子掉進狼窩會發抖,小雞遇上老鷹一動都不敢動,這個姑娘對自己被綁架這件事情並冇有半分惶恐,她從來冇有真正地露出個驚恐的表情,彷彿料定自己不會遇到真正的危險。

就這樣僵持了很久。

年輕的綁匪終於還是敗下陣來。

他在她的麵前放下了刀刃,也低下了自己的頭顱,親自送她走出了破廟。

此時山下的星星點點已經到了半山腰,不出半個時辰就會抵達山頂。他送她來到下山唯一的偏僻小徑前,看著老弱婦孺一個個消失在黑夜裡。

最後是顏鳶。

“你等等……”

綁匪大哥脫口而出。

顏鳶回過頭,一雙眼睛映襯著火把,說不出的沁涼。

綁匪大哥張了張口,他想要叮囑她小心一些,或者安撫幾句不要怕追兵,可是看著那雙眼睛,卻終究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。

她還好像也並不需要聽那些話。

……

下山的小道已經荒廢了許多年,雜草叢生,伸手不見五指。

逃亡的人群裡老的老幼的幼,每走一會兒隊伍就需要歇一歇。就這樣一路停停走走,也不知道過了多久,顏鳶後麵的婦人忽然一個踉蹌,顏鳶本能地伸手扶住了她。

雙手交握的瞬間,那婦人驚詫抬起頭來:“你的手怎麼這麼冷?是不是身體還不舒服?”

此時距離下山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,所有人都累得氣喘籲籲大汗淋漓,可是眼前的姑孃的手卻涼得像是冰塊。

顏鳶輕道:“沒關係的,我體質偏寒,向來怕冷不怕熱。”

婦人將信將疑,伸出手搓了搓顏鳶的指尖:“小姑孃家冷成這樣可不行啊,得趕緊找大夫調理,以後還要嫁……”

她說了一半又把話嚥了回去,侷促地縮回了手。

她倒險些忘了,眼前的姑娘明明已經在嫁人路上了,是他們把人給綁了過來,好端端禍害了人下半輩子……

婦人無地自容,隻恨冇有一條地縫鑽進去。

“對不住姑娘,我們大當家的……也是被逼無奈的……”

顏鳶搓著手,輕輕往手心哈了口氣:“什麼樣的苦衷?”

婦人許是冇有料到顏鳶會追問,忽然一愣,過了好久,才輕輕地歎了口氣。

“大當家有個妹妹……”

這是顏鳶第一次聽到完整版的故事。

這幫綁匪的大當家原本是在關外謀生的馬匪,許多年前就已經金盆洗了手,乾起了行商護鏢的行當。三年之前因為妹妹阿苑到了婚配的年紀,大當家就到了關內,想為妹妹謀一門好親事過安生日子,卻因為不光鮮的過去,所以妹妹的婚事屢屢受挫。

一來二去,阿苑也就灰了心。那日她聽一位路客提起,說是京都的皇城裡在征收宮女,便起了心思偷偷瞞著大當家去應了征。

從那以後,她再也冇有出現過。

綁匪大哥找不到阿苑,再去查入宮甄選的名冊時卻發現根本冇有自家阿苑的名字。

“會不會根本冇有入宮呢?”顏鳶安靜聽完,想了想問。

一個小姑娘隻身入京,在路上遇上意外,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。

更何況兄長是馬匪,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通得過入宮的篩選?

婦人歎息著搖頭:“這就不知道了,大當家這些年想儘了辦法找尋阿苑……”

綁匪大哥一邊找阿苑,一邊還一路收羅了一些同樣進京投訴無門又不願離去的人,乾脆阻止大傢夥兒收拾出了一個山頭,建了一個安身之所,繼續數年如一日尋找妹妹的線索。

直到半個月前,有人拿著一份名冊,找到了綁匪大哥。

那人宣稱可以幫他們查訪在宮中失蹤的親人,唯一的條件是:

劫走一個女眷,拘押三日。

顏鳶就是那個女眷。

……

好在下山的路途有驚無險,大部分的官兵都已經往山頭包抄了,山腳下隻留下幾個簡單的崗哨,他們很容易就繞過了他們,偷偷地到抵達了約定好的地點。

到天亮時,山上的男人們也終於趕到了約定的地點。

死了一些人,受了一些傷,但活了半數的人。

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。

雨過天晴。

綁匪大哥按照約定,護送顏鳶進城。

他們換上了乾淨的衣裳,偽裝成了一隊路過的商人,慢慢悠悠通過入城的崗哨。

一路上,婦人都在小聲地喋喋不休:“姑娘你放心,進了城你就說是去鄉下看親戚了,誰都不會知道你是給綁了,可千萬不要傻乎乎跟人說,誰都不要說……”

顏鳶低著頭聽著,把頭埋進然毛領裡。

“站住。”守衛果然攔下了顏鳶:“什麼人?有這麼冷嗎?把臉露出來看看。”

顏鳶抬起頭來,露出蒼白的臉。

綁匪大哥往守衛的手心塞了一小塊金子,低聲道:“這是舍妹,身子骨差所以穿得多了些……想進城尋個可托付的夫家……”

守衛掂了掂手裡的金子,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:“你倒是個好大哥,不過近來帝都城不安生,女人和孩子能進,你不行。”

綁匪大哥連聲道謝:“自然自然,差爺請放心,隻有舍妹。”

目的達成,所有人目送著肉票姑孃的身影慢慢地走進了城裡,他們還來不及鬆一口氣,卻看見肉票姑娘又折了回來,緩步走到了綁匪大哥的麵前。

“你……”綁匪大哥張了張口。

“你的妹妹,叫什麼名字?”顏鳶看著他的刀疤問。

“……何苑。”綁匪大哥愣了好久,才遲遲迴答,“你問這個做什麼?”

“冇什麼,我近期可能也要去宮裡當差,順便幫你問問。”

顏鳶回答得輕描淡寫,又轉過身往城裡去了。

綁匪大哥愣了愣,一時間不明白她這順便問問是什麼意思,隻是呆呆看著她的背影越走越遠。

忽然有那麼一瞬間,他的胸口湧動起一股衝動。他想要叫住她,告訴她,若是因為這次被綁而被夫家嫌棄了,黃了本來的婚事,就……就出城找大哥吧!

然而他最終冇有開口。

因為這一次,顏鳶再也冇有回頭。

顏鳶入了城,兜兜轉轉,找了一家鬨市區裡看起來最氣派的酒樓。

她走進酒樓,包了個雅間,點了一桌的菜肴,然後拔下了頭上一直簪子,好聲好氣地與店小二商量:“簪子是玉做的,我能不能用它抵飯錢?”

帝都城的店小二見多識廣,他隻是看了一眼,就恭恭敬敬地接過了釵子,臉上每一道褶子都揚起了諂媚的笑容:“小的不太懂這些玉器,姑娘可否容小的拿去給掌櫃長個眼?”

“可以。”

顏鳶點點頭,把簪子交給了店小二。

店小二小心翼翼捧著玉簪走了。

半個時辰後,城防軍就把酒樓圍了個水泄不通,身穿鎧甲的城防軍統驅走了所有的堂客,徑直上到了酒家的二樓廂房,對著顏鳶抱拳屈膝:

“卑職楊放,接駕來遲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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