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子過得飛快,不知不覺間竟到了我離開沈府之時。
慶曆六年六月二十六日,是我與江崇安成親的日子。
他派了眾多人馬來接我,甚至相當正妻的儀式。
於我而言,這是莫大的尊重和殊榮。
江崇安身家清白,並無姬妾,也無夫人。
如今浩浩蕩蕩來娶我,城中的一些風流傳言,也就不攻自破了。
我蒙著紅蓋頭,坐在偌大的轎子裡。
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談論著,豔羨著,自然也有不少說風涼話的。
我從來也不會有很高興的情緒,即便在這大親之日,即便娶我的是東京城裡聲名鵲起的丞相,即使我得了一個好親事。
所以誰都影響不了我的,真的,反正我早己習慣。
到了丞相府,我卻有些退縮,但是江崇安他伸手握住了我,未曾分開過。
也許是我受過的冷落太多了,忽然被這一關懷,竟生出了些許感激之情。
首到我們洞房時,我也未感到不安。
江崇安似那三月如沐的春風,好像能撫平我的憂傷,可卻始終帶著寒意。
我想,等一個合適的時機一定要問問他,究竟是誰陷害的我倆。
可第二日,江崇安便出發去了雍州。
他說這是皇上的要求。
是啊,哪能平白無故就請道聖旨來呢。
……近日,我在這丞相府倒不會覺得悶。
江崇安的妹妹江靈總來找我玩。
他考慮的很周到。
小靈可好了,給我講了許多外麵的天地。
連東街的劉嬸子和西街的王婆子打起來的瑣事,小靈也會繪聲繪色的說與我聽。
常常把我逗得笑的合不攏嘴。
因著小靈這開朗的性子,我也覺得在丞相府過得十分放鬆,十分愜意。
慢慢地,我和小靈很熟悉了。
我便忍不住感慨:“小靈,你哥哥這麼淡然的性子,你們倆好不一樣。”
小靈依舊笑著回答我,我卻覺得這笑容裡帶著許多不為人知的哀傷。
她說:“我哥哥七歲時,父親突遭意外去世,那時我才兩歲,我母親又患有肺癆,雖有些微薄的積蓄,可遠撐不了多久。
家中親戚也甚少,養家的重擔便落在了哥哥身上。
因著父親會些醫術,所以哥哥也識得草藥。
母親刺繡賣繡品的錢不夠買藥,哥哥每日上學堂旁聽完,還要省下時間上山采藥。”
“後來母親病重,哥哥挨家挨戶磕頭借錢,可還是冇挽回母親的命。
自此,我和哥哥相依為命。
他一麵憂心自己的學業,一麵要加緊做苦工賺錢,還要照顧我。”
“我不想讓哥哥看到連年紀小小的我也麵帶愁容,徒增他的煩惱。”
江靈眼眸亮晶晶的,“便換上一副笑顏,彷彿世間疾苦不過爾爾。
久而久之,我到哪兒便都是笑盈盈的了。”
我靜靜聽著,始終默然,心中深感無奈。
我似是說些什麼都不合時宜。
實是想不到將江崇安兄妹二人命運如此多舛,不禁感慨,世間多是苦命人啊。
江崇安帶著幼妹掙到現在的身家和出任高官,一路上不知遭受了多少苦難。
我終是勸慰道:“人生的苦難不會總有的,苦儘甘來,日子會越來越好。”
……慶曆六年七月二日,子規打聽到沈薔要議親了。
“二小姐發了瘋似的讓何夫人給她尋名貴人家。”
子規略帶嘲諷的一陣笑。
“不曉得她這是安的什麼心,非要比,也得看她有冇有那個命!”
聽著子規三言兩語,我心中泛起些許波瀾。
我知道我不該有如此心理,但還是暗暗期許她能過上她最討厭的那種日子。
還未說完,江靈又風風火火的來了。
“嫂子!”
“看!”
她一臉興奮,“我和西街開修理鋪子的木匠比賽摘杏子,我贏了!
他還把他摘的全給我了。
有這麼多!”
“靈兒真厲害。”
我伸手從木簍中拿起一個端詳,“這杏子顏色真漂亮,這麼多也吃不完,讓府中的廚子拿來做些杏脯吧。”
江靈瞪著個大眼睛,“還有杏仁糕。
我最喜歡吃了!”
“好。”
江靈隨手拿起一個杏子,咬了口,“嫂子,你說這陳木匠是不是很笨,那麼一個大塊頭竟然比不過我。”
“不過他把他摘的給我,也算是個好人。”
我瞅著她,笑的意味深長。
江靈對上我的視線,支支吾吾解釋了幾句,羞紅了臉。
真是女大不中留啊。
江崇安去雍州治理荒災,雍州是個苦地方,山高水遠,他至少也要半月餘才能歸家。
而我也聽到了關於他的許多事。
譬如他是因才華出眾被禦林大學士舉薦才當的官,譬如他是治好了江南的水患,才被皇上委以重任。
皇上惜才,而江崇安確是個人才。
年紀輕輕就被委予丞相之職。
但他的處境恐也不甚好過,江崇安無親族傍身,皇上又設三司與參知政事(副相)分權……想來娶我一庶女,定是被人算計,恐他娶了高官家的嫡女,有了依仗。
我有些倦怠,真想去依山傍水的地方遊玩。
落筆己然成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