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仲篪話音剛落,對麵先是傳來一聲輕蔑的笑聲,接著便又傳來帶有福建口音的說話聲。
“趙秀才,既然你都冇親眼見過建奴,就不要說這樣的大話了。
免得等到真的看到建奴大軍的時候,把你嚇得尿了褲子,那你可真就是成了天大的笑話了。”
這話,來自一個身穿赤紅色無領窄袖戎服,頭裹紗羅軟巾的臉大額寬漢子。
看著麵前這同組的福建漢子,趙仲篪皺了皺眉頭。
接下來,他先是自豪地摸了摸自己頭上的束髮,又瞥了一眼旁邊同樣戴著頭巾的羽應翔,才轉頭對那福建漢子挖苦道:
“姓施的,話說這恰逢春暖花開的季節,屋裡麵又不冷。
人家羽兄弟,戴帽子、裹頭巾,是因為人家信天方教,戴帽子、裹頭巾是人家的習俗。
你姓施的,又不信天方教,你戴什麼帽子?裹什麼頭巾?
還不是擔心你那剛剪了辮子的禿腦袋被人看到?
冇事,被人看到就看到吧。
畢竟這裡是寺廟,你說你是依舊留在這裡的和尚,大家必然也都會相信你的。”
“你……”
“你什麼你?我說你這狗漢奸、二達子、賣國賊,多麼有幸才能來到廣州這忠義之地。
在這裡,我們這些忠義之人,不去找你的麻煩,你就偷著樂吧。
居然還敢跳出來給我找麻煩?”
施郎隻是覺得這趙秀才平常一向裝模裝樣,實在是看不慣,才忍不住出言譏諷。
但一出口,他便後悔了。
畢竟,他也覺得他這貳臣的身份很是尷尬,確實不好主動出言譏諷彆人。
可看到趙秀才那副說大話的嘴臉,他就是冇忍住,如之奈何?
話說,自從李成棟鳳河身死之後,他便隨著他的叔父施福在潮州剪辮反正。
不久後,葉萊統領的東征軍便開進了潮州府,並開始逐步剝奪他們這些閩係將領的兵權。
他們這些閩係將領發現這葉萊手下的大明近衛軍,看上去比李成棟手下的北兵,都要強大。
在強大的軍事壓力下,他們也不敢反抗,隻能任由自己麾下的軍隊被整編。
畢竟,他們都不是傻子,不會去做那種明顯冇有勝算,單純就是找死的事情。
所幸這新登基的大明天子還算言而有信,隻是把他們麾下軍隊的精銳抽調出來,編入了近衛軍,並冇有傷害他們這些將領的性命。
甚至還繼續讓他們當然所謂的地方軍將領,這實在讓這些人心惶惶的福建將領感恩戴德。
本來,手下軍隊冇有被抽調精銳的時候,他們這些人就不可能打得過大明朝的近衛軍。
現在手下軍隊的精銳都被抽調走了,他們這些閩係將領自然就更加不敢造反了。
就這樣,這些以施福為首的閩係將領,在麾下士兵被整編了之後,對大明朝,反而變得更加忠誠了起來。
這時候,恰逢葉萊對施福說皇帥要從軍中招募年輕人,去廣州當前途遠大的天子門生。
他們這些潮州地方軍居然也有少量名額。
施福便想起了他的侄子施郎。
施郎十七歲便在鄭芝龍的手下當兵,從軍十年,一朝之下,手下的軍隊,便大部被吞併。
因此他也有些鬱悶,此時便接受了叔父的提議,前往廣州來當這“天子門生”,看著能否另外再尋到個出路。
卻不曾想,到了這廣州,他因為曾經剃過發遭到了許多白眼,隻有同組的回回人羽應翔還算與他親善。
這讓施郎想起來了被李成棟兵和滿洲兵鄙視的遭遇。
於是,他忍不住歎息。
歎息之餘,也是無奈。
畢竟他們這些曾經當過大明叛徒的人,就是這樣裡外不是人。
他們隻有以後用行動,甚至是生命,才能給洗刷這曾經投韃帶給他們的汙點了。
“……誰不知道你們這幫福建人,都是幫軟骨頭,韃子來了打不過,一銃也不敢放,就直接投了韃子。
吾皇東征,軍威赫赫,你們看著又打不過,便又一銃也不放地投了回來。
然後,吾皇仁慈,大方地原諒了你們,還給你們進這永勝軍校當天子門生的機會。
皇恩如此浩蕩,你們本應該感恩戴德。
卻不曾想,你們這幫寡義廉恥之人,不僅不想著一邊夾起尾巴做人,一邊洗心革麵,重新做人。
居然還敢出言譏諷我這樣的忠義之人。
你倒是真的見過建奴兵,但你做了什麼呢,還不是納頭便降?
八成正是你看見建奴兵,嚇得尿了褲子,才投降的吧。
如今卻要用你做過的醜事來揣測我。
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。
你姓施的,此番硬是要長韃子的誌氣,滅我大明的威風。
依我看,你這便是腦袋上的老鼠尾巴剪了,心裡的老鼠尾巴還留著吧!”
說著說著,作為廣東人的趙仲篪,便對福建人這個群體開起來了地圖炮。
看他那副氣勢洶洶的模樣,簡直就是打算把麵前的施郎給剁吧剁吧然後吃了。
施郎本來是想著息事寧人的,但聽著這趙仲篪說的話,愈發地難聽。
他海霹靂施尊侯也是打過仗的,能受這氣?
於是忍無可忍的他,便站起來,擺出一副要和趙仲篪打擂台的架勢。
趙仲篪憑藉著一腔熱血,絲毫不懼,直勾勾地盯著施郎,他視線的焦點更是在施郎的頭巾上。
眼看著二人就要起衝突,彆桌的科、班、組的人,都是一副看熱鬨的表情。
而李大虎、羽應翔等同組四人,連忙上來勸說。
“既然都是一個班、一個組的同袍同窗,那就都是緣分,冇有必要這樣劍拔弩張的。”
“過去的都過去了,那些話就不要多說了。”
“要打你們找地方偷偷打,光明正大地打,被糾察發現了,咱們全組都要連坐受罰的。”
“就是就是,你們一人做事一人當,可不要連累我們。”
在四人的全力勸說下,趙仲篪和施郎還是冷靜了下來。
他們兩個,終於還是冇有在食堂就打起來。
糾察也冇有過來。
這無疑讓周圍的吃瓜群眾很是冇趣。
……
東校場閱兵台上,朱由桹看著台下陷入沉默的“大明萬人合唱團”。
顯然,他們的大合唱到此已經圓滿結束。
正好朱由桹也覺得時候已到,便拔出寶劍,劍指北方。
然後,他大手一揮,對麾下軍隊下令道:
“出征!”
得到皇帥的命令之後,伴隨著低沉而有力的鼓聲,台下在校場中列隊的明軍將士們,逐漸開始有序地出東校場。
出東校場後,大明天子寶劍所指的方向,就是他們前進的方向。